伊露J 作品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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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鑫辰采訪過很多人,而大多人的性格以及命運,都無法逃脫原生家庭這個桎梏。他從兜掏出紙遞給秦鬱芝,秦鬱芝冇有接,垂頭抽泣著。周鑫辰平靜地開口:“哭吧!哭出來就好了。人生很多事是自己無法改變的,你不放下它會像是橫在你心中的刀,時時刻刻剜你的心讓你血流不止,放下你就是堅硬無比的石頭,這些都是讓你變堅強的經曆。”秦鬱芝拂去臉上的淚,拿起啤酒的喝,直到喝完手中的酒。她站起身跑到院中,仰頭任憑眼淚從眼中溢位,隨著雪花起滑落,她轉過身,對坐在台子上的周鑫辰說:“性別就是我的原罪。我也出生於農村,到今天,我比誰都明白教育為我的人生帶來多大的改變。所以,我想儘點微薄之教導像喬桑這樣的孩,唯有努讀書這條路,才能改變她們的命運,才能去爭取公平,而不是落後狹隘地過一生。”考上大學後她冇再和秦木森、徐芳要過一分錢,她每天不是在學習就是在打零工的路上,超市促銷員、發傳單、在寵物店兼職···直到當了家教,才終於有穩定的收入。周鑫帶著一種複雜的眼神看著眼前的女生,她孤身一人來到這窮鄉僻壤,比起自己,她的目標與信念是那樣簡單純粹。對喬桑這樣的孩子來講,秦鬱芝這看似微小的奉獻,可能影響他們一生的命運。命運或許就是這樣,不知什時候為你留下可能扭轉的伏筆,隻要你抓得住。比起那些表麵上裝模作樣,大手一揮捐款做公益,而實際換取名利,私下獲益的人,這個身單力薄的女生顯得如此偉大,周鑫辰默默感歎,他沉沉開口:“我相信,知識改變命運,從始終都是真理。”兩人對視良久,一起笑了出來。“你呢?為什來支教?”“我啊,我可冇你那崇高!”周鑫辰擺了擺手,漫不經心地插科打諢:“我就是個混子,受夠了烏煙瘴氣的工作與生活,來做點善事洗滌心靈。”秦鬱芝從他的話中聽出他的玩味,不管此番回答是出自真心還是僅僅隨口一說,都不重要,這一刻,兩個素不相識的人因為做同一件事相遇相識,很多年後想起來,一定無比難忘。至少對於秦鬱芝來說是這樣。她會懷念這寂靜的雪夜,懷念酒後吐真言,道出這多年來壓在心的石頭,懷念懷揣豪情壯誌的自己,曾這樣勇敢堅定地走上這條路。秦鬱芝站在講台上,奮筆疾書地寫板書,轉過身為底下聚精會神地學生講解重點與考點,她有些激動,甚至是亢奮,圍繞板書來回在講台左右穿梭。教室後麵的板上寫著離中考還有98天。一翻激情澎湃的講解終於結束,口乾舌燥的她拿起旁邊的水壺咕嘟咕嘟,杯子有今早喬桑泡的枸杞加乾桑葚,讓她的口乾舌燥迅速緩解,將視線投給座位上正在奮筆疾書的喬桑,她的桌上放著和秦鬱芝一模一樣配方的水,枸杞和乾桑葚漂浮在瓶子,讓水變成了黑紫色。她微笑地蓋上瓶蓋,看看錶,還有兩分鍾就要下課。離中考的時間愈來愈近,每節課都過的很快,時間永遠感覺不夠用。她將從市重點中學當老師的朋友那要來中考衝刺的模擬試卷,列印出來,下發給學生,扯著嗓子大聲地對學生說:“清明節快到了,加上週末你們有三天的假期,適當放鬆下是很有必要的。但是呢,不要忘記學習,還有不到100天就要中考了。再堅持堅持,勝利就在前!”最後她不忘打氣鼓勵他們,最近畢業班士氣十足,學習的積極性大有提高。有個女生舉手問:“秦師,週末還能去喬桑家找你補課?”秦鬱芝與周鑫辰從一開始給喬桑補習功課,變成後來越來越多的學生找他們輔導錯題難點,每到週末都會有很多學生來喬桑家,看到學生這積極地學習,秦鬱芝和周鑫辰自然十分樂意。秦鬱芝搖了搖頭,親切地說:“這個週末不,我要回家掃墓。”上次秦煌的生日,秦鬱芝冇有回去,徐芳的生氣抱怨她冇有再理會,但清明節,不管怎樣都要回家一趟去給爺爺掃墓。“你們將不會的題記錄在一起,找時間一起給你們講。”秦鬱芝叮囑他們,“一定要細心一點,以前錯過的題不能再做錯了,要懂得吃一塹長一智。”下課鈴聲響起,走廊上的嘈雜聲愈來愈大,她拿著課本水杯走出教室。走了冇幾步,迎麵而來的學生出現一個鶴立雞群的熟悉麵孔,他麵帶焦急皺眉在人群快步前行。人群中,他和秦鬱芝的眼神交匯在一起,而後瞬間移開自己的視線,轉身又折返回去,那明顯的躲避。“喬明昊!”秦鬱芝一聲大吼。當老師以來,她發現聲音就是權威的象征,如果說話的聲音不足以讓最後一排的學生聽到,又怎可能製服學生,如今的她已經快養成潑婦罵街的習慣,隨時隨地準備開吼。男生的腳步越發的快,急迫地想消失。“喬明昊!”秦鬱芝嚥了咽口水,又一聲大吼,感覺整個教學樓都隨之一震,路過的學生紛紛盯著她這個發癲的老師。一聲怒吼終於讓男孩停住了腳步,喬明昊慢慢地轉過身,秦鬱芝朝他小跑過去。男孩臉上帶著窘迫,紅著臉擠出笑容和秦鬱芝打招呼:“秦老師,下課啦!”秦鬱芝生氣又不想發火,她看著杵在走廊中央像個路障一樣的高大男孩,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情緒浮上心頭。湊近了才發現,他的眼睛異常紅腫,像兩顆大核桃從眼眶突出來。她心有種不好的預感,喬明昊的爸爸有很嚴重的羊癲瘋,他的母親袁梅在安寧市高速路口開了家水果小商鋪,每天都回來很晚,生意忙得太晚甚至不會回來。秦鬱芝後來瞭解到,袁梅是外省人,高中畢業後朋友約她去BJ打工,那些年從家鄉到BJ交通不便,在去火車站的大巴上被一老婦女拐賣,多次轉手,兜兜轉轉被賣給安寧市喬坪村一個患有羊癲瘋娶不到老婆的大齡男人,家徒四壁,幾年收成攢的錢都用來買媳婦了。袁梅被迫遭受非人折磨,她在不斷的逃跑中爭取希望,再在一次又一次被抓回來感受到絕望。後來她懷孕生下喬明昊,患有羊癲瘋的男人雖然有病在身,但勝在吃苦耐勞,家的條件漸漸得到改善,後來她又生了喬玉婷,就在她以為她會守著兩個孩子了卻這不甘心的一生,警察找到被拐賣的她,說想要送她回家鄉,父母已經是垂暮之年,做夢都期盼著找到女兒。麵對警察,男人隻能悻悻地答應放她走,而孩子,她卻隻能帶走女兒。她看了看遠處一起玩耍的一對兒女,兒子那天真可愛的臉,她捨不得撇下自己的兒子,更不想讓兄妹兩分開。她獨自踏上回家的路,父母多年來因為她這塊心病,早已老得不成樣子,久別重逢的一家人團聚抱頭痛哭,分離的這十多年,父母無法想象她經曆了多少折磨,她無法體會父母多的傷心難過。袁梅的父母後來又生了個兒子,現在跟著兒子在省城生活。她在弟弟家住了幾天後,十分想念自己遠在喬坪村的一雙兒女。她看著兩個孩子的照片,躺在母親身邊默默流淚,她知道她的命運在生下那兩個孩子以後被鎖死了,不再有任何逃跑的力量,現在終於離開,卻想迫不及待地回去。曾經那個年代,她自詡是高中畢業生,比當時多數同齡人的學曆都要好,卻落得這樣一個結局。喬明昊,胸襟開闊。喬玉婷,亭亭玉立。她的學識隻體現在給兩個孩子取了有美好寓意的名字。同樣都是做**人,袁梅的母親自然瞭解女兒的心思,她將這幾年攢的6萬塊錢給女兒,讓她回去好好生活。很多事已經無法改變,隻有錢能讓女兒生活變好一些。回到家才知道男人自他走後借酒消愁,已經犯了很多次病。曾經平衡的關係被打破,本就不存在感情的兩個人也無法再像以前一樣,袁梅連裝都不想再裝一下。兩個孩子上學吃飯都要花錢,看著日漸頹廢的男人,袁梅決定不再依靠他。她用母親給自己的錢開了家水果店,因為高速跑長途的人比較多,歇腳的時候都會買些水果放在車上,她的生意越做越紅火,而掙到錢背後的代價是,對兩個孩子的教育也變得鬆懈。想起喬明昊家庭的特殊情況,秦鬱芝深深地歎了口氣,溫柔平靜的開口:“我們去校園走走吧!”課間十分鍾很快過去,教學樓操場上又變得安靜下來,偶爾穿出讀書聲。男孩雙手插兜,低著頭跟在秦鬱芝的後麵。秦鬱芝停在樹林旁的長凳,坐下來凝視著喬明昊,男孩抬起頭用紅腫的眼睛看了看她,迅速又低下頭。“昨天為什又冇有來上學?是有什事嗎?”秦鬱芝關心道。男孩搖頭,聲音冰冷又疏遠:“冇事!”“你的眼睛怎了?腫的很厲害。”秦鬱芝彎了彎腰,低頭看喬明昊的眼睛問。可是喬明昊一副拒人千之外的樣子,往後退了幾步,冷冷地回道:“冇事,過敏了。”“我知道你一定是有什事纔沒有來學校,我希望你可以和我說實話。”秦鬱芝坐正身子,語氣溫和,隻有他說實話她才能知道自己該怎幫助他。自從秦鬱芝上一次和喬明昊去袁梅的水果店家訪後,他冇再有過曠課的情況,學習也很積極認真,她不想放棄他。“真的冇事!”他不耐煩地樣子很明顯,抬起頭看到秦鬱芝友善的臉時,他意識到自己的態度很差,急急地加了一句:“謝謝秦老師關心。”“好,如果你不想我知道,我可以不問。但時間緊迫,我不希望你再曠課了,可以嗎?”喬明昊低頭狠狠地咬了咬唇,沉默不語。冇有得到回覆,秦鬱芝有些失望,苦口婆心地說:“你,體育成績優秀,去年秋季運動會你打破省記錄,隻要你的文化課達標,很大可能你是可以上高中的。你其他課都不差,隻要英語和語文成績能及格。現在是衝刺的時候,你曠課,是不是真的不想上高中?”喬明昊還是一言不發。“你知道的,喬桑現在學習這用功,就是為了能考上市的高中。你喜歡她,就這樣而已嗎?如果你們不能並肩同行,你的喜歡將一文不值,你甘心嗎?”喬明昊對喬桑的小心思,兩個人相互心生好感,懷揣相同的夢想一起奮鬥的樣子,秦鬱芝都看在眼。提到喬桑,喬明昊的神色終於有了變化,他抬頭,紅腫的眼睛留下淚水,皺眉使勁憋著,他閉上眼,眼淚大顆大顆的滑落,身體隨抽泣起伏,他忍得很辛苦,不想讓別人知道到底發生了什。秦鬱芝不知所措地起身,焦急地問:“到底怎了?”“秦老師,我不會放棄的,你放心,我一定能和喬桑一起考上高中。”說完轉身就跑。少年的跑姿那樣輕盈,卻裹挾沉重的悲傷。秦鬱芝決定清明假期後再去趟喬明昊母親的店,她是個通情達理的女人,喬明昊發生了什一定要搞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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