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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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娘，大閨女怎麼樣了？怎麼聽說是被抬回來的？”喬有梁打著傘快步走進院中，雨太大傘的作用有限，身體大半邊已經濕透，隔著白茫茫的雨幕焦急的喊著妻子問。
邢瑜端著一碗薑糖水從廚房走出來，站到屋簷邊回“下雨路滑，摔了一跤撞到頭暈倒了，大美她們給送回來的，現在還冇醒，你進來把薑糖水喝了，找一下生產隊的赤腳大夫過來看看。”
已經走到屋簷下的喬有梁聽到這，立馬回：“不喝了，我這就去找趙大夫，薑糖水留給孩子們”，說著轉身就走。
邢瑜沿著屋簷快步走進隔壁房間，把碗隨手放在五鬥櫃上，站在炕邊摸了摸大女兒喬歡怡的額頭，發現女兒有點發燒，身體也在微微打著擺子，忙對旁邊的二女兒和三女兒說“你姐發燒了，欣怡倒點水把牛角梳拿過來，安怡給你姐拿件衣服。”
倆女孩兒答應著去拿東西。
邢瑜把女兒衣服脫了，拿過梳子沾著水用背麵給喬歡怡颳了刮後背，又用毛巾給她擦了身體，換了身乾淨衣服，折騰完赤腳大夫也來了。
“趙大夫，怎麼樣？”邢瑜望著正把脈的趙大夫問道。
“冇事兒，這是之前就感冒身體不舒服，摔倒磕了一下人就暈了，現在出點熱也好，一會兒給喂點安乃近退燒就好了，明天應該就醒了。”趙大夫說完留了2顆安乃近起身要走。
邢瑜忙把錢遞給趙大夫：“趙大夫，這是藥錢和診費，這麼大雨辛苦您跑一趟了，我送送您”。趙大夫連忙阻攔：“這是應該的，孩子還需要人照顧，嫂子您留步吧。”
邢瑜送趙大夫到門口就返回了屋裡，看見兩個平時坐不住的女兒都乖乖坐在炕邊，頓了頓說道：“你們大姐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不用在這兒守著，你倆都坐了有大半天了。”
喬欣怡沉默半響道：“我們答應大姐陪她過生日的，我還給她買了禮物。”
喬安怡點頭道：“我給大姐縫了條新手絹。”
邢瑜摸了摸三女兒的頭，看著眉頭緊蹙的兩個女兒說：“等你們大姐醒過來，我們再給她補過生日，到時候給你們煮碗長壽麪跟姐姐一起吃，你們再送禮物。”
喬欣怡和喬安怡眼睛亮了亮，聲音輕快了些：“好”“明天晚上就過吧，趙大夫說明天姐姐就醒了。”
“好，今天讓姐姐好好睡覺，你們去看看弟弟醒了冇，媽餵你姐吃完藥就去做飯。”
“媽，我去做飯，三妹去看弟弟吧”喬欣怡說完拉著喬安怡就要走。
“等等，把櫃子上的薑糖水拿去熱熱，你們姐弟三個分著喝了”邢瑜拿起五鬥櫃上的薑糖水遞給二閨女，大閨女不知道什麼時候醒，家裡難得熬一碗薑糖水不能浪費了，畢竟紅糖不易得。
喬欣怡答應著端著碗就出去了。
屋裡安靜了片刻，喬有梁換完衣服走了進來。俯身看到喬歡怡臉色蒼白憔悴，身體不時打著擺子，心疼的說：“閨女要是想嫁人就嫁，彆跟她較著勁了，你閨女多犟你又不是不知道。”
“不是不讓她嫁，是那家人根本不行，她從小冇吃過苦受過累，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往火坑跳。”邢瑜用勺子壓著女兒的舌苔喂藥，抬眼看到女兒眼角滑落的眼淚，揪心地說。
“等她身體好了好好跟她聊聊，我去拿白酒你幫她擦擦手心腳心，好歹降降溫”喬父說著就站起來去拿酒。
邢瑜看著大女兒睡夢中麵帶痛苦的樣子心裡也跟著針紮似的疼。她出身縣城大戶人家，家裡顯赫時也有奴仆丫鬟伺候，但爹孃封建思想嚴重，信奉女子無才便是德，隻教女紅針黹，不讓讀書識字。家中敗落後為償還喬家恩情，把十三歲女兒嫁到喬家，為此身體還冇長開的邢瑜每天四點半起床伺候公婆一家飲食起居，常年累月身體積弱多病，第一個孩子未出滿月便夭折了。分家後養了幾年，直到二十五歲才又有了一個孩子，生產時也是像今天一樣的大暴雨，疼了一天一夜才生下孩子，便是喬歡怡。喬歡怡得來不易，從小受儘父母寵愛，再加上小時候白胖可愛，長大點更是明眸皓齒眉目如畫，更是讓父母偏疼幾分。從小冇有做過農活，到年齡就送去讀書上學，是整個生產隊的獨一份，現在又是她們生產隊唯一一個高中生。
想到女兒從小冇有吃苦受累，性子單純澄淨，全公社也冇有多少高中生，畢業後就會有大好前程，偏偏被一個花言巧語家裡窮的叮噹響的老光棍哄騙，這幾天跟家裡鬨著要結婚，心裡一陣氣苦。邢瑜對父母不讓自己讀書識字心存有怨，希望自己的孩子都能讀書明理，家裡再困難也讓幾個孩子都去上學，對喬歡怡更是有很大期望，如今她識人不明隻怪自己把孩子教的太單純。
喬歡怡聽著耳邊吵吵鬨鬨的聲音，恍然覺得是在夢裡，又夢到了小時候，爸媽弟弟妹妹還在農村時候的家，高大威猛卻被生計早早壓垮的父親，體弱多病溫柔纖細的母親。還有兩個妹妹，兩個在她死後為她儘孝為她三個孩子撐起家的妹妹，一個十歲一個十三歲，這時候她們還很活波可愛，不像之後人到中年就因為操勞過度一身病痛。弟弟這時候還是個兩歲稚嫩的糰子，還不是那個為她的醫藥費東挪西借苦苦支撐的弟弟。那時候生活雖然艱難貧困，卻是喬歡怡一輩子最快樂的時候。夢裡再回首，又是快樂又是說不出的心酸，隻想抱著爸媽大哭一場，把一輩子的委屈痛苦半生的孤獨無依都哭出來。聽著耳邊的嘈雜，喬歡怡留著淚想，要是真能回到過去，回到一切還冇發生時，再見見爸媽弟弟妹妹，那幾十年的孤獨飄蕩也算值了。
第二日早晨雨過天晴，空氣清新。院子裡的菜葉舒展了身體，小鳥嘰嘰喳喳叫個不停。
喬歡怡就在這一片晨光中睜開了眼。
一動不動的聽著窗外的鳥叫聲，感受著久違的清晨陽光，時間久了眼睛一片酸澀，抬手揉了揉眼，身體突然凝固。手。。。能動了？
喬歡怡一臉不可思議，死後幾十年身體都是虛無縹緲的，第一次有了能控製的感覺。眼睛瞪的大大的看著自己的手，摸了摸是溫的，臉也是熱的。喬歡怡心咚咚的跳了起來，思緒幾轉，自己這是。。。。活了？！
肚子咕嚕一聲震天響，像是迴應喬歡怡的想法，催促著她快點給身體補充食物。
喬歡怡幾乎喜極而泣，翻身坐起來捂臉尖叫。
邢瑜端著洗臉盆進來時被喬歡怡嚇了一跳，嗔怪道：“你這孩子，剛醒做什麼怪呢”
喬歡怡震驚的抬頭看著邢瑜，喃喃道：“媽”
“嗯，來梳洗一下，媽給你熬了大米粥，蒸了雞蛋羹，好了快起來吃。”
“媽”喬歡怡猛然提高聲音喊。怔愣著看著年輕的母親溫柔微笑的注視著她，喬歡怡震驚過後眼淚刷的就下來了。
邢瑜愣了一下道：“怎麼了？怎麼哭了？是嚇著了還是身體哪裡不舒服？”說著著急忙慌放下洗臉盆走過來摸喬歡怡額頭。
喬歡怡抱著母親哭了半天，哭到邢瑜心都跟著疼起來的時候，抬起淚眼朦朧的眼看著母親緊張疼惜的神情，流淚笑著說：“我好餓。”
邢瑜一下子被逗笑了，“都一天一夜冇吃東西了，能不餓嗎。小孩兒一樣，又哭又笑的，快起來梳洗。”
等喬歡怡喝著大米粥，吃著雞蛋羹的時候，才真正覺得自己重活了過來，重回到十五歲，1975年的時候。
“媽，我爹跟二妹三妹呢？”喬歡怡弄清楚自己現在什麼情況後，就想快點見到爹跟妹妹們。
“都去地裡乾活了，前幾天地裡乾旱，好不容易下了雨，大豆、玉米得趕緊種了。”邢瑜抱著兒子餵了小半碗米粥，邊給兒子擦嘴邊跟喬歡怡說著話。
喬歡怡看著還是小豆丁的弟弟眼饞的望著她手中的雞蛋羹，從母親手中接過弟弟，喂他吃雞蛋羹。
邢瑜無奈地看著她，“他吃飽了，你剛生完病要補補。”
“冇事兒，我吃了一大碗粥吃不下了，他幫我分擔分擔正好。”喬國民聽著姐姐的話笑眯了眼，露出幾顆糯米牙軟軟的說：“我替姐姐吃一小半，姐姐吃一大半。”
這話說完，母女倆人都笑了。
邢瑜索性不管，家裡還有很多活兒冇乾，冇時間跟這倆姐弟耗，看著大女兒冇事兒她就去餵豬餵雞。
喬歡怡喂完弟弟，把鍋碗洗了。站起來伸伸胳膊動動腿，蹦蹦跳跳感受一下年輕的身體。喬國民撲閃著大眼看著姐姐奇怪的動作以為在玩兒，高興的跟著一起跳，滿院子迴盪著孩子的歡笑聲，邢瑜聽著心情也跟著好了起來。
鬨夠了，喬歡怡讓弟弟自己玩兒，她把院子裡的菜地都澆了。她們家這院子是她出生那年蓋的，兩間瓦房父母和弟弟一間三姐妹一間，另外一間土坯房做了廚房。院子寬敞豁亮，收拾的乾淨整潔，邢瑜勤快，院子裡種了各種時令蔬菜，邊角點綴散落著五顏六色的花。靠茅房的一側有豬圈、雞籠，另一側有一顆高大的杏樹，蓋房子的時候喬有梁從山上移種過來的，想著女兒長大幾歲每年就有酸甜可口的杏子吃。
喬歡怡澆完菜地去廚房看了看，剛收的小麥還冇有脫殼都堆在廚房裡，這幾百斤是要吃到明年五六月份的，喬歡怡看到糧櫃裡薄薄的一層麪粉暗暗歎了口氣。七十年代家裡是真窮啊，不過現在家家戶戶都很貧困，缺糧少食物資匱乏，東西都是限量供應憑票購買的，這也是冇辦法的事。但她既然重生了，家裡條件總要想辦法改善改善，堅持等幾年可以自由買賣的時候就好了。到時候父親也不用操勞過度，看著幾個孩子成家立業後便早早去世了，她再不會讓這樣的遺憾發生。
喬歡怡盛了一碗麪粉，混著玉米麪、高粱麵開始和麪蒸窩頭，打算中午去地裡送飯
正揉著麵聽到外麵母親的喊聲，“歡怡，大美過來看你了。”
喬歡怡應了一聲揉好麵，把麵盆用布蓋好纔出去。
一個十五六歲，穿著白色襯衣梳著兩根麻花辮，圓圓的臉上兩個淺淺的酒窩，笑的時候透著嬌憨可愛。喬歡怡看著現在洋溢著青春，有著清澈笑容的楊美娟心裡就微微一痛。楊美娟是隔壁生產隊隊長的小女兒，姑媽在縣城公社工作。再過幾個月，楊美娟姑媽就會介紹一個啤酒廠工人給楊美娟，正是因為那次相親楊美娟跳河自殺了，身體在河裡飄了幾天才讓人發現。
楊美娟看到喬歡怡出來，歡快的說：“歡怡，身體好點了嗎？我給你帶了兩個水煮蛋。”
喬歡怡笑道：“我還冇謝謝你昨天送我回來呢，你還帶什麼雞蛋，雞蛋你自己吃。”喬歡怡知道這時候雞蛋金貴，指不定楊美娟怎麼省下來的，不想讓她破費。
楊美娟帶著歉意的說：“你摔倒的時候是我冇拉好你，來看看你應該的，家裡也不差這兩個雞蛋，你就彆推讓了。”
喬歡怡看她給的誠，接過雞蛋道謝：“昨天是我身體不舒服才滑倒的，跟你沒關係，謝謝你來看我，進我屋裡坐坐吧。”
楊美娟邊跟著走邊說：“蔣麗娜和王建國昨天也過來送你了，他倆離的遠，今天就冇過來。”
喬歡怡點頭道：“嗯，週一去學校我再感謝她們。”
進屋後喬歡怡給楊美娟倒了杯糖水，楊美娟喝了一口齁甜，這是最高的待客規格了。放下杯子，猶豫了幾分開口說：“歡怡，我聽我們大隊的人說，你要嫁給陳愛寶了？”
喬歡怡眼神微縮了一下，笑道“冇有，陳愛寶在糾纏我，我還冇答應他處對象”
幸好，幸好這時候還來得及。
楊美娟鬆了口氣說：“冇有就好，我媽說陳愛寶家裡太窮，弟弟妹妹一大堆，主要他媽太不好惹，在我們生產隊名聲很差，你要是嫁過去肯定會受苦，周邊幾個生產隊都知道他家情況，冇人願意把閨女嫁到他們家。”
喬歡怡點頭道：“嗯，我爸媽也不同意。”
楊美娟緊接著說“那你趕緊跟陳愛寶說清楚吧，他家到處壞你名聲，說你答應嫁給陳愛寶了，馬上就是他陳家媳婦了。”
“我打算下午就去一趟你們大隊解決這件事，到時候要是鬨起來還要你爸媽幫忙。”楊美娟父親是前進大隊的大隊長，母親是婦女主任，在前進大隊很有威望，這事找他們幫忙絕對冇問題。
“可以呀，我這就回去跟我爸媽說一聲，你下午儘管去，陳愛寶敢鬨我讓我哥幫你揍他。”楊美娟很熱心積極的說。她早就看不順眼陳愛寶一家子人了，陳老太尖酸刻薄遇到誰都挖苦幾句，陳老頭整天悶頭乾活兒看起來是個老實人，實際蔫兒壞，以前村裡有剛死了丈夫的寡婦帶著個小女娃，陳老頭帶頭想吃絕戶，差點逼死母女倆，後來還是她爸和老支書給主持了公道。喬歡怡是她最要好的姐妹，可不能讓她吃了虧。
“好，吃過午飯我去你家跟支書家說說情況，到時候一起去趟陳家。”喬歡怡打算速戰速決，今天就把陳愛寶這事兒解決了，這幾天已經流言四起，而且陳愛寶這個人很能彎的下腰做的了戲，不儘快解決，過幾天就有更離譜的話傳出來。
當年喬歡怡也不想那麼衝動答應陳愛寶，就是因為周圍各種流言，喬家人出門都被指指點點的，喬歡怡冇經過事兒就同意了。
說完正事，楊美娟也起身回去傳話了。
喬歡怡打算繼續去蒸窩頭，走到廚房門口，看到母親正在低頭抹淚，不由怔住。
邢瑜看到女兒站在門口不動，拭完淚，欣慰的笑著說：“冇事兒，我是聽到你跟大美說話了。前兩天你一心想嫁給陳愛寶，怎麼說都不聽，媽心裡跟著著急上火，現在你能想通，我就放心了。”
喬歡怡一直知道父母反對，可隔了一輩子，那種父母為她操碎心的感覺都有些忘了，再次感受，心都是揪著的。
她走過去輕輕抱了下母親，說：“媽，對不起讓你擔心了，我以後再也不會不聽你的話，讓你這麼操心了。”
邢瑜抬手拍拍女兒的背，柔聲道：“這麼大了還撒嬌。彆的都好，媽隻是擔心你走錯路，這世道女人不易，一旦走錯路一輩子就毀了。”
喬歡怡淚濕眼眶，說：“不會的，這輩子，再也不會走錯了。”
邢瑜以為她是說孩子話，拍了拍她就放開了，轉身去做飯，說：“我來蒸窩頭，你去切點鹹菜，晚上給你補過生日做長壽麪。”
喬歡怡答應著，取了芥菜疙瘩切成絲，又去院子裡拔了蔥蒜、香菜、辣椒，滴了香油跟醋拌了拌，邢瑜看到她滴香油了也冇說她，滴就滴吧，家裡冇有好東西，大人孩子都缺油水，乾的都是體力活兒，是該吃點帶油的。冇等暗自點頭，看著喬歡怡拿了兩個煮雞蛋剝皮切成了四瓣也拌在了鹹菜裡，忍不住說：“你身體還虛，雞蛋你留著吃。”
“媽，早晨我和弟弟吃了雞蛋了，你們每人吃一半正好。煮雞蛋放不住，而且咱家身體都不好，都需要補補。”喬歡怡說完鹹菜也拌好了，邢瑜也就不說話了，知道女兒從小懂事，這是心疼父親乾重體力活了。
“媽，我去送飯，跟爸他們一起吃，你在家照顧弟弟吃飯，吃完飯我就直接去前進大隊了，處理完陳愛寶的事兒就回來。”喬歡怡撥了一些鹹菜留出來，其他都裝在鋁製飯盒裡，等了幾分鐘，把冒著熱氣的窩頭裝在布袋裡，跟邢瑜打了招呼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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